薄暮虞渊

世界从未改变，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守望者抬起头望向漆黑无垠的夜空，那里没有飞鸟、没有流云、没有星屑，只有深邃的根本看不见尽头的黑。半透明、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魂灵在半空中飘荡，他们自觉地分成两队，一队通过悬崖尽头那扇古朴的魔法门进入亡者的领地。另一队却都飘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进入悬崖后方的密林中，前往人类的世界——那片名为“荣耀”的大陆，转世轮回，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他们在这末日悬崖上唯一的建筑物，那被称为“神圣光辉”灯塔的光芒指引下各自奔向自己的前方，从未有谁在这生与死的交界之地停留。

【荣耀历第十二纪元3061年，虚空历第十四纪元207年，末日悬崖，“神圣光辉”灯塔】

守望者瞥了一眼挂在一边墙壁上的三只计时器，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才提笔接着往下写。

【我叫王杰希。今天是荣耀历12月5号，虚空历赤月三十一日，是我作为灯塔守望者的地一百六年五十零三十九天。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平静。】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通脆响，王杰希手一抖，手中握着的钢笔笔尖不当心划破了一点他正想往上面再写点什么的纸张。他眉梢抽搐了几下，一言不发的低下头继续写。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平静。 很好，并不是。

突然写这个的原因是今天某个家伙终于难得地提了句有深度的建议，让我把自己现在能记住的东西都记下来，防止再一次忘记，所以我开始写这个……姑且算是自我介绍的东西吧。

我叫王杰希，是末日悬崖“神圣光辉”灯塔的守望者。关于生前的事情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自从再次有记忆开始就是在这里，被任命为灯塔守望者，独立于生与死之间第三界的存在。】

“大眼儿——！”底下传来一个人的喊声，王杰希笔顿了下，但没有理他，继续写着他的故事。

【先简单谈一下我工作的地方。

末日悬崖位于荣耀大陆的最北端，它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道路就是背后的密林，也叫黯影之森。据说在大陆上有传说黯影之森是地狱的入口，没有人可以进去并且活着出来，更加没有人知道穿过它之后是什么景象。

当然，这只是人类的理解。黯影之森实际上是设置了只有亡灵才可以穿过的结界，穿过密林之后，就到了末日悬崖，来到悬崖尽头并且通过那扇门就是虚空界，亡者领地。

末日悬崖相当于是人界与冥界的交界口。

“神圣光辉”灯塔矗立于末日悬崖上，灯塔很高，直指苍穹。它的的顶部直射出两道光，一道指向虚空界，另一道与它方向相反指向黯影之森，它既是亡灵的引魂灯塔，同时也是生灵的引路灯塔。

刚上任时听这一纪元虚空界的统治者李轩说这个守望者的工作只能由荣耀大陆最强的巫师担任，但我至今还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有一点猜测。灯塔守望者的工作十分无趣，也不用干什么特殊的事情。照理说是不是巫师都无所谓，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提取亡灵记忆的那一环节吧。那确实是个麻烦，不过我现在把虚空界的入口旋涡封存到了悬崖尽头的那扇门里，那扇门是我特制的用于提取亡灵记忆的魔法道具，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虽然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我更闲了。

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就是阅读——幸运的是灯塔内丰富的库藏不仅是十二个纪元内所有死者的记忆，还有巨大的藏书量，这段时间内学会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也许等有比我更强大的巫师来接替我职位的时候我还会不舍得走。虽然我认为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上次路过我这儿的那个年轻巫师的亡灵倒是资质不错，能力也挺强，一见面就特别惊讶的叫我“老师”，好像认识我一样。

那个年轻人实在是太有礼貌，我都有冲动真的把他收下当徒弟了，可惜他之后就被虚空界的人直接带走了，挺遗憾的。】

王杰希放下笔，刚想靠椅子上休息一会儿，突然楼下又是一串爆响！他终于坐不住了，狠狠地按了按额角暴突的青筋，起身下楼。

——然后他后悔来看了。

只见他为了把灯塔墙壁改造成书架而特意制造的悬浮楼梯几乎被炸掉了三分之二，灯塔最底层本来叠的好好的那些存放亡者记忆水晶的箱子全部翻倒在地，里面的那些水晶撒了满地，就像是谁在地上铺了层五颜六色的地毯一样，前提是忽略和它们一起翻到在地上的瓶瓶罐罐。这些被王杰希施了保护咒的瓶瓶罐罐虽然不会摔碎，但摔开还是可能的。站在高处的王杰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那些宝贝试剂混合在一块儿，一会儿冒出一团黑烟，一会儿散发一股臭味儿，其间还夹杂着几场小型爆炸。他看着底下被炸得灰头土脸的那个家伙，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黑。

“叶修……”

“哟。”叶修随意的抹了把脸，懒洋洋的举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终于肯理我了啊。”

 

王杰希觉得他和叶修简直就是一场孽缘。

他们相识是一个偶然。那本来是平和的一天，王杰希坐在书桌前翻着一本厚重的黑皮书，时不时的握笔在空中模拟描画着书上的一些法阵的样式。突然，他看着一个法阵陷入了沉思。

“奇怪，这个法阵好像怎样都无法画出来的样子……”

他不断比划着，但是试过无数种路径都画不了，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法阵看上去是不能一笔画完，但是有一种简单方法可以很快就画出来。”

王杰希闻声一愣，他慢慢从书中抬起头，正好对着他的，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咣当！”

王杰希猛地站起身，不当心撞翻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皱眉道：“你应该是要去虚空界的亡灵吧，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知道知道，引魂灯塔，刚问的。”那个半实体的家伙慢悠悠地退了几步，站在王杰希面前，“你……你就是这个灯塔的守望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杰希，正与他对视时突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的。”王杰希冷冷的瞥了眼面前魂灵呆滞的样子，“怎么了？”

“王杰希……你是王杰希！你还记得我吗？”他一下子收起了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神情，双手猛地搭上王杰希肩膀看起来十分激动与兴奋。他们两个对视着，他的眼睛里有着无限的期待和一些王杰希看不懂的东西。而王杰希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他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面孔，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虽然他心底隐隐有一丝感觉，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是想要开口时却又发不出声音。王杰希非常清楚自己的记忆是缺失的，所以对于这样的状况也不会特别奇怪。他上次碰见那个半实体的年轻巫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况，想说、感觉自己知道，但就是说不出、话到嘴边却又忘记。

“你是谁？”王杰希回忆了很久，收获了一阵剧烈的头疼，终于摇摇头道，“也许你是我的故人……但是生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人听闻此言一愣，随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不记得了啊……”

“是的。”王杰希冷冷地望着他，十分坚决的说道，“所以请快点离开吧，灯塔对于你们来说是禁地，就连虚空界的最高统治者未经守望者许可都不被允许踏入塔内半步。你再赖着不走，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和你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真到那个时候请务必不要对虚空界的上级投诉我。”说这句话的同时，只见他右手五指微张，掌心里一个小小的光球正在急速旋转着，并且有越聚越大的趋势，能量也越蓄越多。

不料那人见状竟一改之前的苦涩表情，惊喜的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儿没变啊。小把戏玩的挺溜。”

“过奖，这靠的是每天坚持练习。”王杰希面无表情的握拳掐灭了小光球，抬起手指指楼下墙壁上的传送阵，“不过夸奖我是没有用的，请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已经提醒了第二遍，那个人却还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介绍起来：“认识一下吧？我叫叶修，是荣耀大陆上公认的最强修行者。”

“不，我不需要认识你……”

“我可以帮你解开这个魔法阵，以此为交换，你得把我留下来。”

“用解开法阵来做交易的筹码，这个交易未免太便宜。还是请你……”王杰希一直自诩好涵养，这次却着实是被这个叶修逼急了。一句“快滚”就在嘴边，但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更何况王杰希对于自己的法术领悟天赋一向极为自负，这次居然要他借助别人的智慧来解开这么一个小小的法阵，实在是令他不服气到极点。正当他思忖着应该怎么把这家伙赶走时，叶修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戳到了他的软肋：

“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缺失的记忆。”

“帮我找回记忆？”王杰希有点惊讶，他自己已经试过了无数种方法，但很遗憾从未成功过。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个人类会有比他更精妙的方法来让他想起自己生前的经历。毕竟他每次都抱着太大的希望，以至于每次经历回报给他的失望都以几何倍数增长着，甚至已经变成了绝望。

叶修见他似乎根本不相信，便飘到王杰希面前，极其严肃地把右手覆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以荣耀女神的名义起誓，一定会帮你。”

“那……你可以留下来一段时间。”王杰希见他这样，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信了。隐在墨蓝色斗篷下的手紧紧握成拳，似乎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从此叶修和王杰希就开始了鸡飞狗跳温馨和睦的同居生活。

比如今天，就是他们日常的产物。

 

他们一言不发的对视着，周围气氛异常凝重。叶修抬眼望着似乎十分不爽的王杰希，耸了耸肩打破沉默：“不帮忙来收拾一下么大眼？”

“我以荣耀女神的名义起誓，你再叫这个称呼就炸了你。”王杰希和叶修待的时间久了，也学会了他的口头禅。他伸手指了下叶修身后，“那里还有一橱，不够我也能再配，保证够你受的。”

“得得得，王杰希你别这么暴力，我投降还不成？”叶修极其敷衍的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脸上依旧是一副欠抽的神情。王杰希心里就一句话：真的是被这个家伙的无耻打败了，他是怎么做到炸了这么多东西还能理所当然这么淡定的？这么想着，他摇了摇头，从灯塔最上层直接跃下。就连叶修也被他这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一跳，灯塔实在太高了，这么跳下来绝对会没命的！叶修正着急的想要冲上去保护他，王杰希的身影却在半空中消失，又突然出现在了叶修身边。他看着叶修的表情道：“不用担心的。”

“能不担心么？”叶修扬起眉梢笑着说，“你要是以身殉职了，他们来抓我的时候谁保我啊？”

“知道需要我保你就安生一点。”王杰希看着这一片狼藉，一脸心好累的按了按太阳穴。他抬起左手，对着地上翻倒的箱子嘴唇轻启，无声地念了几句后把左手向上一提，地上的箱子便全部都自行翻成开口朝上。然后他微微向上抬了下右手，五指收紧握拳很快又张开，用手在胸前划了道半弧。地上的记忆水晶便随着他的动作全部漂浮到了半空中，聚拢在一起，很快散开分成了数堆，按照各个箱子上标明的纪元时间被收入了箱子里。最后王杰希双掌一合，箱子关上、落锁，任务完成。

“不错不错，大眼儿可厉害啊。”叶修坐在一边鼓掌喝彩，王杰希看都不看他，直接弹了个小火球过去，被叶修轻轻巧巧的躲过了。

“还真的炸啊？”

“少废话，搬箱子去。”

“啧啧，跟刻薄包工头似的。”

王杰希不想和修废话，在叶修搬箱子的同时，他用暗影凝聚成的暗夜斗篷把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聚集在一块儿，压缩成一个小球托在手上。突然，在他掌心腾起烈焰，瞬间便把那团东西燃烧殆尽，连一星半点的灰烬都不剩。王杰希拍了拍手，注视着叶修正拿着一把形态怪异、外形很像伞的东西指挥着那些箱子飞到他们正确的位置上去，他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丝异样。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突然，一阵毫无征兆的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停止思考，他蹲下身用力地捂着自己脑袋，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又来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而每次这种时候，自己的头都像是被撕裂一般。最近这种情况发生的越发频繁起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咆哮着冲出封禁，但又被最后一层雾气封锁，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摸透不了。

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过了半晌，王杰希才撑着墙艰难地直起身，头疼的感觉已经缓和了一点，但额角的神经还是在不断地抽搐着。叶修搬完箱子，刚转过身来看见他这样就是一皱眉：“王杰希，你还好么？”

“没事，放心。”王杰希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神色恢复如常。

但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身边的叶修神色有些复杂，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TBC.—

我终于开始写这篇文了……我、我一定不会坑的

[夹杂在大佬们当中的恐惧 1/n]